安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说这句话。

在事实上，她确实只有过他一个人，第一次和之后的每一次，都是给了他。

但是在陈述这明确的事实的时候，她的唇在颤抖。

有声音在告诉她：“不是这样的，你这个骗子，其实和他做的时候，你很不情愿不是吗？你有什么资格说一直以来只有他？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还是不肯说真话，你要骗到什么时候？其实你根本没立场去指责安远，你和他是一样的人，不，你做的要更加过分，虚伪的过分，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你，你一步一步的帮助刽子手达到自己的目的，你明明知道事情会发生，但是你就看着什么也不去做，是你把大家害成了这个样子，现在你为什么还有脸接受别人的好意....”

回响在她的心里，别人听不到。

安然的脸色愈发苍白，声音也越来越小，每一个字的出口都是折磨。

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狼狈了，很自私的想法。

艰难的把话说完，小茶馆里一时没了声响。

老板娘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太过唐突了，有些尴尬，安然惨白的脸落在她眼里，还以为是安然感觉到自己被冒犯了。

其实她和安然不算很熟，以前见面也都是颜明川带着她过来在节假日拜访一番，在店里呆的时间也不会太长，说话的总是颜明川一个人，安然会在他身边乖巧的陪着，难得附和上几句话。

但老板娘对安然的印象很深，这样漂亮的女孩子难得一见，更别提夕月身体好一些后，有时候夕月也会跟着来这里，软软糯糯的小粉团子，和别的小孩不一样，夕月不吵也不闹，安然抱着她的时候，夕月就安安静静的呆在她怀里，好奇的大眼睛闪闪的打量着周边的一切，这一家人走到哪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今天这样的安然，完全失了方寸，她还是第一次见。

有些说不出的情绪，老板娘站起身来，从安然手中轻轻拿过已经不再冒热气的茶杯，在她慌乱的眼神中将杯子里的茶水倾倒在茶台上。

而后又提起长嘴茶壶灌了一杯八分满的红茶，轻放回安然手中。

“阿姨....”

“茶凉了不好喝，我给你换一杯。”

老板娘浅笑着朝她示意，微微欠身坐下来，安然感受着这份重新回来的温暖，略有迟疑，在老板娘期盼的眼神中，捧起茶杯抿了一口。

是甜的，这味道让她鼻子一酸。

“明川很喜欢在茶里面加糖。”她低着头，带着些啜泣。

“我知道这个，他这习惯还是在我们这里养成的呢，那时候他刚来这边做兼职，书怡故意和他开玩笑，带着他喝她经常喝的那种茶，就是苦丁茶，说老实话苦得要命，客人很少点，我们都不怎么喜欢喝，更别说明川了，当场差点没吐出来，这也导致后面他不管喝什么，就算是红茶都要加点糖，现在想想，都过去好多年了。”

老板娘忽然说一些和现在不搭边的话，语气里透着轻快，还有怀念。

安然自然知道，“书怡”是谁，慢慢眨了眨眼睛，盯着杯中微微荡漾的水面一阵失神：“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小安...”老板娘又叫了一声安然：“其实，在他们上大学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书怡和明川他们两个会走到一起的，我这老太婆也看的出来，书怡对明川有那方面的意思，生活和学习上都挺照顾他的。两个人感情很不错的。”

“林小姐....”安然眼前浮现一个身影，娇小的女孩，一副大圆框眼镜能遮住半张脸，她想起那次在医院门口，林书怡追出来，送给颜明川礼物的时候，她的眼睛藏在镜片后面，虽然是装作若无其事的说话，但安然那时候看得出来，她的眼睛里有不一样的东西。

她还给夕月送东西，陪着他们去宠物医院，夕月说和林阿姨玩的很开心，给小猫取了很让夕月满意的名字....

她早就发现了，她和她不一样，她的眼睛里只有他。

“林小姐...是很好的人，我知道....她比我好太多了...”

安然努力让自己脸上有一点笑，可是好僵硬，还带着哭腔，奇怪极了，这些老板娘都看在眼里，她叹了口气：“可是那也只是我以为罢了，当时我觉得他们两个之间就隔着一层窗户纸了，可能等到书怡进修完学业，一切都会顺理成章的进行下去，小安，不瞒你说，那时候我和我家老头子有时候都会讨论等到他们结婚该送些什么东西了，我也没想到，明川在毕业后那么快就会结婚，而且我们之前从来都没从他的口里听到你的名字，事情真的是很突然。”

安然一下又一下的用纤白的手指刮过青瓷茶杯的沿口，重复着的动作机械僵硬，她的思绪好像不在这里，可老板娘的每句话都能丝毫不落的敲在她的心头。

“你们结婚过后没多久，其实书怡就回来了，之后他们见了一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不过，想来应当是拒绝的话吧.....”老板娘攥了攥手：“我不知道明川有没有和你说过这些事情，但是从那以后，一连好几年书怡都没有再来过这里，明川说她是去了国外继续深造，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再度回想以前的事情，时光的味道沉浸更加让人感叹，老妇人有些浑浊的双眼里尽皆是唏嘘：“小安，多关心关心明川，其实啊，你别看他年纪轻轻的，好像办什么事情都不在话下，但是他实际上是很需要人关心的，但是他性子又闷，有什么话都憋着不说，有什么事情也自己扛着，你要去问他，这么多年了，我也大致知道了，这世界上也只有你能做到这件事情了。”

“阿姨...”安然惶然的抬起头，正和那双感慨的眼睛对上，视线相交，又立马错开，安然偏开头。

“小安，明川心里全都是你，以前我还以为明川性子就是这样，看谁都冷的要命，脸上也不见什么笑，明明是生的那么好看的孩子，多笑笑才好，从他带着你第一次来店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对他的意义和我们完全不同，我这老婆子也是过来人了，他把你介绍给我们的时候，真的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笑的很开心。”

那一天....差不多是四年前，是她开始伪装，努力去学习怎么扮演一个完美妻子的时候，为了更加逼真，更加能打消颜明川的疑心，更加能帮到自己牵挂的人，她把自己的一切都交出去了。

记忆有些模糊了，老板娘说，那一天他很高兴，安然在脑海里一层一层的翻找着，可最终，她能想起来的，只有他们初见时，他那礼貌的微笑。

那些痛苦、演戏的日子里，很累很累，只是照本宣科就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记忆里除了疲惫和罪恶，什么都没有留下。

现在，连礼貌的微笑，他也不会给她了...

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安然低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