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个小时后——
木下舞说得一点儿也没错,桐生老板在钟表的时针刚刚划过“10”时,准点归来。
江户,千事屋,庭院——
师徒二人并肩相坐于缘廊上,面朝前方的庭院。
“桐生先生,青登,请用茶。”
木下舞端着盛有2杯热茶、1盘和果子的茶盘,踩着小碎步,行至二人的身后。
乍一看,红衣少女的神态举止一如既往,毫无异样之处。
可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她走起路来时,两只小足微微发颤,腿脚上的肌肉似是注满了疲劳,嗓音也有点怪怪的。
尽管这仅是秋毫之末,但某位老者偏偏有着过人的感官。
“少主,你的腿脚和声音是怎么回事?为何在发颤?为何在发哑?”
他的话音甫落,正坐于其身旁的那位年轻人的身子便猛地一僵,拿茶杯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木下舞怔了怔,随后视线乱瞟,惊慌失措,语无伦次:
“啊、啊啊……!这这、这个,没、没什么!就只是嘴巴很酸、腿脚很累而已……呜哇啊啊啊!”
她回过神来的大叫一声,企图用巨大的声音来掩盖尴尬与失误。
很遗憾……为时已晚,最关键的情报已经被桐生老板给听了去。
这也算是她的老毛病了。
因为性情内向、不擅交流,所以一旦乱了心神,她就会把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儿地统统述出。
“……”
桐生老板沉下眼皮,朝木下舞投去笔直、深邃的目光。
不敢与其对视的木下舞,将螓首埋得低低的,俏脸通红得厉害,双手紧攥着茶盘并把它抱于胸前,似乎是想躲进茶盘的后方,借此来换取安全感。
冷不丁的,老人伸手指向女孩的朱唇。
“……哎呀,少主,你的嘴角上好像沾着奇怪的污渍。”
“欸?怎么可能,我明明已经洗干净了!”
说着,木下舞抬手擦嘴,然后定睛一看——手上什么也没有。
嘀、嘀、嘀哒哒……
忽有奇怪的声响传出。
这是青登端握茶杯的手在轻轻抽搐,以致杯中茶水飞溅而出、洒落在地的声音。
上当受骗的单纯少女啊……她那本就绯红似火的脸蛋,愈发地灼热起来,就连耳尖、脖颈都被染上瑰丽的红霞。
“唔唔……!啊!我、我要去准备午饭了!先失陪了!”
说罢,木下舞抱着茶盘,逃也似的仓皇跑开,无情地“抛弃”青登。
桐生:“……”
青登:“……”
随着木下舞的爽脆足音的逐渐远去,庭院内外被沉重的静谧所包围,一片寂然。
桐生老板扭过头来,面无表情并一言不发,就这么直直地看着青登。
在眼镜片的光线折射下,老人的眼神变得模糊难辨、难以捉摸。
“哎呀,桐生老板,快看呐!”
青登一边低头看手中的茶杯,一边以开朗的声音说道:
“茶梗立起来了,看来今天会有好事发生!”
这是日本的封建迷信:喝茶时,若是茶水里的茶梗立了起来,便意味着今天会有好事发生。
“今天会不会有好事发生,我不知道。反正我今天已经收到一份意想不到的‘惊喜大礼’了。”
“我就说你今天怎么会来得那么早,原来是这样啊……”
“你的行动未免也太迅速、精准了吧?”
“再过几日,少主就要跟着你上洛了,所以我想趁着这最后的几天,多做一点少主爱吃的饭菜。”
“我今天特地赶了个大早出门,就是想在八百屋里买来最新鲜的蔬菜,好做一顿丰盛的桌袱料理。”
“结果你就瞅准了我不在店铺的这短暂空档,滑溜地窜了进来。”
“你这见缝插针的本领,可真是有够高绝的啊。”
【注·卓袱料理:日本式的中国宴席菜。八百屋:凡是卖菜的摊商都被统称为“八百屋”】
青登静静地聆听至最后……他闭上双目,“嘶”地深吸了一口气。
当他睁眼时,他换上铿锵有力的语调:
“桐生老板,拔刀吧!我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了!放马过来!”
说着,他伸手抓起腿边的毗卢遮那。
“谁说我要跟你战斗了?”
桐生老板没好气地剐了青登一眼,随后“唉”地将百般情绪化为声音。
“橘君,你和少主可悠着点儿吧。”
“我今天就趁着这个机会,把话给你说明白了。”
“我对少主视若己出,而你又是我的亲传弟子。”
“我自然乐见你们的结合。”
“甚至就连你想要娶三个正妻……只要少主不反对,并且你真的能让少主获得幸福,那我也不反对。”
“但是!”
桐生老板猛地提高音量,一转话锋。
“我说的话是不作数的。”
“说根道底,我只不过是少主身边的御抱守、中间、近习。”
【注·御抱守:抱着幼儿,照顾幼儿的职务。中间:武家的侍仆。近习:贴身侍者】
“对于少主的未来前途,我只有发表建议的权力,并无一锤定音的权力。”
“最终的拍版人……只有我的主公,即少主的奶奶。”
“我为主公效力了70多年,我太了解主公的脾性了。”
“她非常讨厌用情不专的男人。”
“她曾当众宣称:少主未来的丈夫绝不可纳妾、收侧室。”
“我若告诉她:那个正与少主谈情说爱的男人,除了少主之外,还跟另外两位女孩不清不楚,说实话……我都不敢想象主公在得知此事后,将会作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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