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沉红影,万户已瞑,唯摘星楼犹立于夕阳之中,极为夺目。
第二日迟暮时刻,玉浅肆与伯懿带着乔装过的张以伦,三人再次入宫。
摘星楼后的青石板,今日格外干净。
昨日的血迹,如今只剩下了丝丝缕缕的浅褐色,隐在青石板的缝隙中,将石板上的风霜勾勒得更加明显。
但要不了多久,它们便会被新的尘埃所掩埋,重归为几块平平无奇的石板。
亦或可说,这宫中每一块石板都是如此,皆是由鲜血滋养出的油亮大气。
伯懿的眼神总带着些情绪,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自昨日起,玉浅肆便发觉他的目光总是锁着自己,但她明了,自己同他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太过亲密反而不妙,因而只能乔装不知。
可是,二人之间的默契却撒不了谎。
一旁的张以伦又欣喜又紧张,苍白的脸都泛起了粉色。黑色的无涯卫服制在他身上裹了几圈,但依旧单薄。
伯懿还是难以理解,这世上真有人晚上若鱼得水,白日萎靡不顿?验尸也非要挑这种时候,他甚至有些怀疑,白日里的张以伦究竟会不会验尸。
谨绣门外,立着一个宫女,正是虞安宁使来带他们去福荣宫的引路宫女。
“福荣......”
走到宫门前,玉浅肆抬头望去,觉得格外讽刺。
临安一生凄苦,何来福荣?
这里地处偏僻,门内隐隐传来空灵的佛号声,愈发衬出此处的萧索寂寥。
虞安宁今日先他们一步入宫,半带着报复心理,指得福荣宫的一干宫人团团转,将他们远远支开。
只是,福泉却不好处理。
见玉浅肆已到,时间不多了,只好使出杀手锏:一哭二闹。
听闻今日还有一众臣子在玉宸殿因临安一事争论不休,半带了真的气,嚷嚷着要去玉宸殿好好教训一下这帮老不死的。
福泉心里直突突,连忙去拦。虞安宁见状,便将他引了开来。
玉浅肆吩咐引路宫女带几位超度僧人去休息。
伯懿见状,立刻退回宫门口把风。
身着无涯卫服制的张以伦,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两大包东西,递给玉浅肆一包,自己捧着一包,两人分立在玉棺两侧。
正准备动手,却瞥见了馆内的熏香。
“软尸香?”
二人俱是一愣。
大意了......
玉浅肆这才突然想起,士族高门的葬礼,未免瞻仰遗容时,尸体面目狰狞,因而都习惯点上软尸香。
她看了看棺中的尸体,其面上罩着一张精美的素色面具,虽是人脸模样,但其上并未着五官,而是绣着各色精美的花。
人都摔成这样了,还瞻仰什么遗容,薰什么软尸香啊!
她问:“可还有其他法子?”
张以伦点点头,掀开面具想要查验,触手却是一滩软烂。
满含嫌弃地“咿——”了一声:“脑袋先着地啊?”
等做好了思想准备,将面具放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捧起尸体的头颅左右轻晃,发现关节移动灵活。
叹了一声:“这可真真是上好的软尸香啊。”尸斑都散了不少。
只是如此一来,对辨别死因与死亡时间,更是难上加难。
她索性轻抬起尸体上半身,半个身子探到棺内,伸长了脖子去瞧尸体的后脖颈,但一片白净。
玉浅肆帮她扶着尸体的肩膀的手微微一凝,却也没有言语。
张以伦示意她放下尸体,在脸上摸了摸,无从下手。
“脑袋都成了烂柿子了,恐怕牙都没剩几颗了,也不知他们捡回来没有。牙龈出血的情况,无法判断。”
牙龈出血,可以判断死者是否死于窒息。
因玉浅肆昨日提到尸体小臂外侧有擦伤,想来她也是怀疑有这种可能,因而由此一查。
想了想,拿出了一根超长的银针,从喉部一路向下,验到了胃部。
“银针无异。”
玉浅肆颔首默记。
“全身骨头尽断。”
的确应该是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的,可人死后被从高处抛尸,也能留下这些痕迹。
“小臂外侧有轻微擦伤......咦?”
张以伦解开繁复的衣服,比划了比划,道:“骶骨处有半环状轻微尸斑显现......约有一拃宽。”
可是这痕迹延伸到腰侧便消失了,腹部并没有这些痕迹。
张以伦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疑惑不解:“奇怪......”
他皱起了小脸,无奈道:“真的不能剖验吗?”
“倒也不是不能......”玉浅肆看了看门外,下定决心:“但你有把握不留下痕迹吗?”
张以伦眼睛晶亮,笑着打包票:“放心吧,我有个法子,绝不会被人发现!”
玉浅肆下定了决心:“我信你,速战速决。”
门外忽然起了争吵声,咋咋呼呼,有些熟悉。
“如何了?”
玉浅肆难得有些紧张,目不转睛地望向紧闭的门扉,似是在施加念力,想要挡住外面来者不善的脚步声。
“好了!”
张以伦满头大汗。
二人手忙脚乱将一切复原,小心翼翼地将面具盖回了尸体面上,玉浅肆连忙跪了回去,张以伦垂首立在灵堂一侧的阴影里。
刚刚站定,门便被一股外力大力推开了。
来者正是大理寺卿苏风茶和商赋。
见门内此状,二人神情皆不同。
商赋明显松了口气,而苏风茶却扬起了胡子,大跨步冲到棺木旁,看似一切如常,可敛衣微乱。他有些心急,连忙摸上去数了数,衣结竟少绕了两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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