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乐芷璃的泪水从脸颊滑落,文沉央心中所有的希冀和幻想都彻底破灭,他无力地跌坐在地,两人四目相对,房中久久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文沉央提起了全身的力气,他跪在床榻边,卑微得如同乞儿,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份朋友之谊的他,再无法接受失去最爱之人的痛苦。
他忽然紧紧捉住了乐芷璃的双手,后者想要逃离,却被他死死锢住。
“义妹......芷璃,我......”
看着对方通红的双眸,文沉央似乎下定了决心,多年前他蒙冤入狱,被江湖人诬为不忠不义,那时候,同样有这么一双哭红的眼睛。
自那时候起,文沉央便认定了,无论世事如何变幻,他都会拼尽全力守护好面前之人。
而此刻,背叛好友的纠葛和违背侠义的痛苦如同一团火焰,几乎要将他本就残破的内心给烤成灰烬。
乐芷璃是他最后的救赎,他已经错过一次了,哪怕被世人唾弃,哪怕遗臭万年,这一次,文沉央也不愿意再失去对方。
“芷璃,昨夜之事......”
文沉央深吸一口气,他深情地望着对方,将隐藏多年的爱慕与情愫化作一句简单的提问:“你愿意跟我走吗?”
乐芷璃震惊地望着文沉央,她的眼底有痛心,有后悔,有不舍,有为难,但唯独没有动摇。
乐芷璃的泪水如雨而下,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手从文沉央的禁锢中挣脱了出来,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她柔弱却又坚定地道:“对不起,文大哥,我一直把你当作哥哥......”
文沉央愣住了。
他预想过无数的可能,对方或许会拒绝,那可能是因为顾忌丈夫上官少钦的名声,是因为顾忌儿子上官北苍的前途,是因为顾忌辜负乐家的养育之恩。
但他唯独没想到,对方会因为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而选择拒绝。
从前不是这样的,乐芷璃少时就与他相识,那时他是漂游不定的江湖浪子,对方是大户人家出身的贵小姐。
乐芷璃一个深闺小姐表现出了对江湖的向往,这种逆反的样子,很是吸引了他,文沉央浪荡惯了,只当自己在逗弄一个笼中金丝雀。
可是随着相处久了,他不可避免被对方所吸引,他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直到那一天,他蒙冤入狱,乐芷璃冒着天大的风险来见他,在牢门外哭得梨花带雨,发誓一定会倾尽所有救他出去的时候,文沉央必须承认,他彻底心动了。
一辈子没有正经过的文沉央,那时候已经下定决心,哪怕是跪下给锦衣卫当狗,他也一定要离开这个诏狱去见乐芷璃,这个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子的姑娘。
可是当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却又听到了另一个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乐芷璃嫁入了上官家,成了他的大恩人,上官少钦的妻子。
文沉央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要散了,在这暗无天日的时候,救赎了他的那道光,还是乐芷璃。
因为他惊喜地发现,乐芷璃和上官少钦的相处很不自然,甚至于,对方在对待自己的时候,那份真心诚意,和对待她的丈夫,根本是两个不同的极端。
文沉央本已经如同死灰一样的心,终于再一次浴火重生,他想到了,或许乐芷璃并非真心实意地要嫁人,或许她只是迫不得已。
或许因为家族的逼迫,或许因为上官家的强势,或许更干脆些,就是为了救他,乐芷璃才不得已嫁给了上官少钦。
这些猜想就好似疯长的藤蔓,在文沉央的心底深深扎下了根,多年来,他一直不曾认为乐芷璃嫁人是自愿的。
因而此刻,当他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大错,已经无法再修补仅剩朋友之义之时,他并没有彻底陷入绝望。
因为对他而言,即便失去唯一的朋友,即便成为忘恩负义的畜生,但他仍然不是一无所有,他还有一份真挚的爱情。
并且,随着和上官少钦之间这份朋友之义的彻底破灭,横在他与乐芷璃之间这最后的障碍也同样消失了。
他终于可以坦白自己的心意,终于可以将多年前没能说出口的话讲明白,他终于可以真正将眼前这个心爱的女子揽入怀中。
文沉央想了很多,他想到了将来会千夫所指,想到了将来他们只能隐姓埋名在江湖隐居,甚至想到了如何说服上官北苍和他们一起走,只为了不让乐芷璃痛苦。
他本以为,他和乐芷璃会像解开了锁链的两只比翼鸟,天高海阔任浩翔。
可他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有想到!乐芷璃居然拒绝了他!
乐芷璃的眼底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动摇,文沉央都会不顾一切将对方直接带走,可是对方的眼底清澄如水。
乐芷璃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乐芷璃从来没有想过背叛一切和他远走高飞,在乐芷璃眼中,他真的只是一个结拜的义兄。
当残酷的真相摆在眼前,文沉央两眼发昏的同时,也终于又一次意识到了他究竟做了什么。
他背叛的对他有救命之恩的朋友,强占了对方的妻子,并且像个无耻的败类一样,打算说服人家和他一起受万人唾弃。
当情与爱这层朦胧的美好被拨开之后,留下的只有血淋淋的真实,侠义不存在,仁爱更是无稽之谈,兄妹之情只是苟且的伪装。
他,文沉央,其实只是个厚颜无耻的小人。
......
“你说什么?文沉央疯了?”听到公孙乂匆匆带来的消息,公孙瑶着实有些吃惊。
她的确预想过乐芷璃和文沉央之间可能爆发的矛盾,或许是大吵一架给他们公孙家提供又一份把柄,也或许两人会心照不宣,继续当一对尽人皆知的狗男女。
但她唯独没有想到,文沉央居然疯了,这位曾经纵横江湖多年,号称仁义无双,甚至在诏狱进出一趟还活得好好的江湖高手,居然就这么疯了。
“的确是疯了,”公孙乂脸色沉重地说道:“我替他把过脉,应是气血攻心导致的神志不清,看他如今的样子,恐怕是治不好了。”
“好死不死,正好疯在了这里,这倒是麻烦了,”公孙瑶摇摇头,沉吟片刻后吩咐道:“立刻给上官家去信,事关重大,只要能把上官少钦请来,一切便好办了。”
公孙乂有些迟疑地道:“传闻上官家主对文沉央十分看重,只怕他此次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吧,大小姐,若对方执意追究,我......我愿意承担一切。”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哼,也太高看那位上官家主了,”公孙瑶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道:“一个疯子能有多少价值,你且去把礼物备好,等上官先生到了,我和他还有其他生意要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