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你说你这堂堂的北少林方丈,怎么就住在这么个地方?”
陆寒江左右打量着这间竹屋,一无出尘之超然,二没凌世之高洁,简陋粗鄙,单调乏味,说一句普普通通都算是在夸奖了。
“念经一张嘴就够了,修佛一个人也足矣,要那么漂亮的屋子有什么用呢。”老和尚慵懒地靠在软榻之上,醉眼迷蒙地拎着酒壶发笑。
陆寒江也觉得此话有理,于是他向后虚指那宝刹无数,问道:“既然如此,老和尚你还留着这些东西作甚。”
“小子说话倒是轻松,老话讲这崽卖爷田不心疼,都是前人留下的东西,总不能叫老和尚当个败家子吧。”灵虚和尚颇为无奈地道。
“倒也是,你这敢卖也得看有谁这么胆子敢收,”陆寒江点点头,看向了灵虚道:“所以,你这北少林方丈这些年神秘兮兮的,原来就是在这破屋子里醉生梦死?”
“那也没有,寺庙清苦,老和尚待不住,这儿有座醉仙楼你可知道,一溜水灵灵的姑娘诶,扬州瘦马,西域胡女,那是应有尽有......啧,这茶水怪没味的,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聊聊?”
老和尚不愧是北少林住持,这一开口当真是惊天动地,商萝目瞪口呆,永乐更是在反应过来之后,小脸朴红。
这哪里是什么少林高僧,整一个流氓醉鬼,便是京城的纨绔子弟都没有他这样放浪形骸的。
陆寒江咂了咂嘴,不着痕迹地伸手捉住了永乐在自己后腰作怪的爪子,然后对灵虚说道:“看来这少林戒律于您而言就是废纸一张,这方丈当得的确有意思啊。”
甭管是冷嘲热讽还是什么,反正灵虚老和尚便当他是在夸人了,只是老拿这戒律说事,实在也叫人听得烦。
于是便听他不耐地道:“行了,老和尚一个出家人都没把那劳什子戒律放心上,你这一而再地提,实在没个意思,逍遥派那么些个狂人,怎么教出你这个规规矩矩的异类来。”
陆寒江耸了耸肩:“或许是我天赋异禀?”
“拉倒吧,”灵虚老和尚鄙夷地道:“给你三分颜色,还真打算开染坊啊,这逍遥派弟子的身份被你拿来使了这些时日,也够意思了吧。”
此话一出,竹屋里的空气有瞬息的静默,陆寒江饶有兴致地大哦:“方丈这话还挺有玄机啊,难道你怀疑我这逍遥派的身份有问题?”
灵虚目光一撇,酒气散了一些,眼神难得有些认真地道:“漏洞百出......这么说倒也有点苛刻了,毕竟你的武功学自逍遥派,又带着神兵天机,出身挂在了难寻漏洞的北冥子名下,这么看来,别人倒也真的挑不出什么错来。”
“所以,方丈这样笃定地认为我是假的,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陆寒江语气温和,似在虚心求教。
灵虚和尚哈哈一笑:“小子,你想得太多了,老和尚也是肉眼凡胎,灵空,栖云子,老乞丐,还有苗疆那个老妖婆都被你唬得一愣一愣的,老和尚又岂能例外。”
灵虚老和尚笑过之后,语气悠然地道:“世人皆以为,世上的谜题,越是神秘,解开的方法便越是复杂精彩,实则不然,难道就不能给这绝佳的谜团,留下一个平平无奇的答案吗。”
陆寒江目光微顿,笑而不语,只听灵虚和尚笑过之后,最后一句话道明真相:“是太玄告诉老和尚的。”
陆寒江眼中闪过明悟,摸着下巴思索道:“这我倒是没想到,虽说骤然听闻逍遥派还有高手留存于世,我也想过身份暴露的问题,可他从未提及此事,我还以为他也无法确定。”
摇首叹息,陆寒江又道:“看来侥幸的心理要不得啊。”
虽是棋差一着,但陆寒江脸上并没有什么失落之色,这层身份对他而言可有可无,能够拿来继续用最好,若是用不了了,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末了,陆寒江又好奇地道:“这事只有太玄知道?”
“太玄知道,太一太微自然也知道。”
灵虚和尚嘬了一口美酒,酒意醺醺地道:“不过你借逍遥派弟子的名义行事,于他们而言并无影响,所以就算你闹得再大,他们三人也不会在意。”
“哦?”陆寒江一挑眉头:“师门传承都叫人偷了去,这还算是没有影响?”
灵虚和尚憨笑道:“天机剑丢了,武功也丢了,他们再出来辟谣,除了丢脸也没有太大用处,早几十年前,北冥子那一支断了传承,逍遥派就等于灭门了。”
老和尚晃晃悠悠地饮了一口美酒,半扑在桌子上,语气闷闷地道:“逍遥派最杰出的三个人物,竟没有一个将师门存续放在心上,果然啊,气运之说确有其事,不可以一代而费尽三代,古人诚不欺我。”
没理会老和尚的多愁善感,陆寒江回头看了眼竹林之外,寺中喧闹声忽然大了起来,看来是灵净和尚的穴道被解开了。
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这里,所以他便也接着与灵虚老和尚谈天。
“老方丈,既然你说那逍遥派不放在心上,为何他又要将此事告知于你?”陆寒江问道。
“因为你惹来的麻烦太大了。”
灵虚老和尚从桌子上爬起来,一双醉眼瞪着陆寒江,半分气势也无,半晌后,那严肃的表情迅速融化,变得玩世不恭起来。
“武当的老道士死了,和你,还有你背后的那些人,肯定脱不了干系。”灵虚和尚憨态依旧,但语气却有种认准的笃定。
陆寒江煞有介事地点头,但丝毫没有认下这事的意思:“何以见得?”
灵虚老和尚微笑着道:“这江湖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武当站的高自然摔得惨,但这天底下,要说真有谁豁出命去也要杀栖云子,除了玄天教,怕也只有你背后的锦衣卫了。”
“怎么这里还有玄天教的事情?”
陆寒江失笑一声,又道:“那既然如此,方丈怎么就认准了我背后不是玄天教呢?”
“太玄说的。”灵虚和尚一句话就把天聊死了。
“啧。”
陆寒江不爽地咋舌,他侧耳听着竹林外的喧闹,片刻后,又说道:“太玄告诉了老方丈这么多事情,难道就没告诉你,知道得越多麻烦越大吗?”
这话不算威胁,只是一句普通的提问。
灵虚方丈满饮壶中酒,一声饱嗝打出,他缓缓地坐正了身子,面上的酒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前一秒还是个邋遢酒鬼的他,此刻正襟危坐,模样如同佛陀一样宁和。
“太玄走的路,老衲敬佩却不敢苟同,所以此番与阁下道明其中缘由,是想通过你与那一位做一笔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