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宇文尚来到书房前,恭敬地行完礼后,便垂着脑袋静候,待了约有片刻的时间,才听到屋子里传来一声淡淡的回应——
“进来吧。”
宇文昭手握一卷书册在窗边伫立,他单手负在身后,头也不回头的对自己的长子道:“此番与锦衣卫结盟一事,你有何看法?”
宇文世家的规矩严苛,宇文昭的四子皆已成年,但在家中时,仍然是不命坐不敢坐,不指所问不敢言。
哪怕是最放浪形骸的三子宇文彰,在宇文昭的面前,也老实跟鹌鹑似的,让往东绝不敢朝西看一眼的那种。
宇文尚是宇文昭的长子,自小就被父亲带着身边耳提面命,虽然这位家主从未表露出继承人的选择偏向,但作为嫡长子,宇文尚在许多人眼中,都是默认的少主人选。
可越是如此,宇文尚在宇文昭的面前就越不敢放肆,此番他被叫来,父亲开口就问了对此事的看法,他沉下心来思索再三后,说道——
“父亲,”宇文尚恭顺地道:“儿子以为,我们宇文家应该继续作壁上观,以待天时。”
“哦?”宇文昭面不改色,平静地道:“继续说。”
“是,父亲,”宇文尚筹措了一下用词,然后沉声道:“如今江湖已有大乱之象,我们宇文世家不牵扯任何一家,此刻正是待价而沽的好时机,儿子以为,我们不该主动投靠任何一方,而应该让他们各自给我们开出价码。”
宇文尚的自信来自宇文世家数百年积淀下来的底蕴,即便他们什么也不做,江湖上的人也不敢主动招惹他们。
甚至此番大乱中心的几家,还会为了争取自家这份力量,从而开出各种各样的条件来供他们选择。
宇文尚的想法,便是不着急在任何一家投注,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然后评估各家开出的条件,最终选择最有利的一方。
面对宇文尚的回答,宇文昭不置可否,但他却又抛出了一个问题:“如今为父已经给锦衣卫取信了,你以为该如何应对?”
宇文尚眉头紧皱,这的确是个麻烦,宇文昭这一次先斩后奏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如今木已成舟,似乎已经不好补救。
宇文尚陷入了沉思,他并没有去思考父亲提出的问题,而是在仔细考量这个问题背后,来自父亲的深意。
示好的书信已经发出,父亲却还对自己问出了这样的问题,宇文尚思来想去,难道是想要反悔?
这样的想法让宇文尚自己都吓了一跳,作为家族的领导者,最忌讳的就是朝令夕改,可目前为止,他也猜不到其他可能。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宇文尚开口了,他有些犹豫地说道:“父亲,不如咱们就假装没有这封信,等锦衣卫着急了,咱们再瞧瞧?”
“你是想要让为父坐地起价?”宇文昭转过身来,他的眼神看不出喜怒,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宇文尚。
后者有些畏缩地避开了那目光,然后整理了一下语言,说道:“或者,咱们可以以此作为借口,再给太子妃殿下去一封信,多条路,总是能够稳妥些。”
宇文昭似笑非笑地“呵”了一声,然后问道:“你觉得太子妃殿下会如何回应我们?”
宇文尚忙说道:“儿以为,殿下此番虽然占据了先机,但面对锦衣卫,手里的牌自然是越多越好,所以她一定会接纳我们的好意。”
“那么,”宇文昭话锋一转,有些尖锐地问道:“若我们以此算计了锦衣卫,你可想过,他们会如何报复?”
宇文尚眉头微展,他说道:“父亲,咱们与锦衣卫明里暗里交锋了无数次,这么多年来,对方始终没有能够抓住我们的把柄,此番纵使他们恼怒,也不过是让本来就糟糕的关系变得更糟糕一些罢了,不妨事的。”
“是吗?你是这样想的啊。”
宇文昭并没有对宇文尚的答复作出评价,他在沉默片刻之后,又转过身去,继续透过窗望着院子里的花圃,语气淡淡地道:“退下吧,喊你四弟来。”
“是,父亲,儿子告退。”宇文尚恭敬地一拜之后,退出了房间。
不多时,又一人来到了书房外,此人约是二十岁的年纪,剑眉横意,浑身上下充满了锐意进取的朝气,他便是宇文昭的幼子,名叫宇文思。
“儿子拜见父亲。”
宇文思在门外行礼,片刻后,宇文昭也将他喊了进来,问了同样的问题:“你对此番家族盟好锦衣卫一事,是如何看的?”
宇文思直起身子,目光如炬,他朗声道:“儿子以为,父亲此举极为正确。”
“哦?”宇文昭眼眸平静不露息怒,他问道:“如何说?”
宇文思说道:“父亲,儿以为,做人做事最忌讳首鼠两端,如今锦衣卫虽然被俗事绊脚,但他们始终代表着朝廷,陆指挥使更是权倾朝野,与其为敌十分不智。”
“嗯,继续说,”宇文昭平淡地道。
“是,”宇文思接着说道:“儿认为,我们不但要盟好锦衣卫,还应该表现出最大的诚意,主动斩断和东宫之间的联系,示之以诚。”
宇文思意气风发地说道:“锦衣卫此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我们的帮助,看见我们就会像看见亲人,所以咱们应该趁此机会,彻底将自己和朝廷绑在一块,天赐良机,稍纵即逝。”
宇文昭回头看了一眼宇文思,后者立刻低下头去躬身待命,最终,这位家主依旧没有发表什么评价,而是摆了摆手道:“你退下吧,喊你二哥来。”
“是,儿子告退。”
宇文思退出了房间,有一会儿,另一位年轻人到了书房之外,此人样貌生得极为普通,只是那对眼眸却如星辰一般明亮,他就是宇文昭的次子,名叫宇文煜。
宇文煜执礼:“拜见父亲。”
“进。”
宇文昭将次子喊了进来,又问了同样的问题,宇文煜在沉吟良久之后,说道:“回禀父亲,儿以为,此番交好锦衣卫的确是良机,但我宇文家也不可因此自断后路。”
宇文昭挑眉问道:“哦,你也以为,和东宫的联系不能断?”
“并非如此,”宇文煜摇首,随后说道:“东宫那边的联系必须断,首鼠两端必自受其害,儿的意思是,咱们要给出诚意,但却不能够让锦衣卫觉得宇文世家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选择。”
宇文昭目光微微一顿,语气稍缓:“你且将心中想法,细细说来。”
注意到了父亲的神情变化,宇文煜心头一震,高声道:“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