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ingsx第一卷山中狼第九十二章有仇不报非君子第一卷山中狼第九十二章有仇不报非君子:
孟无忌先是一愣,随即发出刺耳的笑声。
“魏大人,向韩煦讨债?哈哈哈......!”他泪水本被拭去,此刻却又笑出泪来,抬手指着自己胸口:“凭我?就凭我这个差点冻毙街头的废物?魏知县,你......哈哈哈,你这个玩笑开大了。”
彘奴虽然同情孟无忌,但见不得任何人对二爷不敬。
他上前一步,正要斥责,魏长乐却已经抬手,示意彘奴不必多话。
“孟无忌,你可知道公羊高?”
“自然知道。”孟无忌立刻道:“他是儒门异类。”
但忽然意识到什么,脸上笑容逐渐消失。
魏长乐缓缓道:“公羊高是公羊学派的祖师爷。你是读书人,自然知道,公羊学派有两个坚定不移的核心信念。”
“维护天下一统。”孟无忌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魏长乐点头道:“这是其一。孔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孔圣人告诉我们说,如果别人伤害了你,你就应该予以反击。别人给予你帮助,你就应该回报。所以就算是孔圣人,那也是反对被以德报怨的思想绑架。而公羊学派继承了以直报怨的思想,推崇有仇必报,这也是华夏文明的血性所在。”
孟无忌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道:“魏.....魏大人,我想复仇,但......!”
“我知道你的心思,凭你现在的实力和处境,想要复仇,确实是痴人说梦。”魏长乐淡然道:“不过我记得公羊高说过,百世犹可复仇。这世人也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能说复仇毫无希望。”
说到这里,魏长乐轻笑一声,嘲讽道:“不过你若真的死了,那就真的报不了仇,做个冤死鬼。”
孟波听得魏长乐之言,显出敬畏之色,竖起大拇指道:“大人,你.....你说的好。我不知道什么公羊高,可有仇不报非君子。”
他抬手指向北方,神情坚毅:“塔靼吞我云州,害我百姓,我只要有一口气,就念着杀回去,而且一定能杀回去。”
“孟无忌,看到什么是真正的大丈夫没?”魏长乐却是站起身,向孟波拱手,正色道:“这就是历艰辛不改其志的好汉子。对孟二哥来说,杀回云州收复失地,并不比你向韩煦讨还血债要容易。但他其志不改,就让人钦佩!”
孟波本是一抒心怀,却不想得到魏长乐如此夸赞,受宠若惊,立刻起身躬身还礼。
“不错,我.....我不能就这样死。”孟无忌似乎也意识到什么,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但他太过虚弱,刚一站起,便觉头重脚轻,腿一软,已经摔倒在地。
彘奴便要上前扶起。
“不要扶他。”魏长乐阻止道:“他如果连这都站不起来,那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孟无忌却也抬手示意彘奴不必搀扶,咬牙缓缓站起身。
“这才有几分山阴神童的影子。”魏长乐道:“既然你曾被誉为神童,也有人说你才华出众,亦曾在刺史府干过两年,想必也不是一无是处。”
“孟无忌,你想向韩煦讨还血债,并非朝夕之功,当下也不可能立刻就能达成心愿。但正如我所言,只要有一口气,大可以以此为目标,不要一副怨天尤人自叹自哀的样子,这很让人瞧不起。”
孟无忌拱手道:“魏大人今夜一语惊醒梦中人。不错,我死了不打紧,可是凤蝶那般无辜死去,全都是受我牵累,如果不能为她报仇,我死后无颜见她。”
他犹豫一下,毅然道:“大人,在下.....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虽然鲁莽,也可能会让大人为难,但......但恳请大人考虑。”
“你说!”
“在下听说几日前衙门里驱逐了一些差役和文吏。”孟无忌抬头注视魏长乐,“六房之内似有空缺,不知......不知大人能否雇用在下?”
魏长乐笑道:“你想到衙门做事?”
“要报仇,先要活下去。”孟无忌道:“若能在衙门里谋个文职,只要填饱肚子,在下必当尽心竭力。”
大梁地方官员的权力其实并不小,即使在达官贵人眼中不值一提的地方县令,其实在当地也是颇有权势。
除了县丞和主簿这两个职务属于朝廷命官,三班衙差和六房文吏,都不是国家编制,只属于地方县署的编制,而且任免之权都在一县之尊。
从某种角度来说,三班和六房的人,其实都属于县令雇用做事的吏,吃的是县粮。
所以魏长乐还真有资格决定是否雇用孟无忌入衙门。
“想要正儿八经做事,这就不错。”魏长乐微笑道:“不过你曾是刺史府的书办,委屈你在县衙当个小吏,不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孟无忌却笑道:“今夜在下忽然明白,活了这么多年,便是为颜面所累。大人,从今以后,孟无忌不会在乎什么颜面,只要活下去,能有朝一日为凤蝶报仇,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出。”
“彘奴,丁晟和蒋韫可在衙门里?”
“他两位已经几天没有回家。”彘奴忙道:“他们白天都在不良窟办事,天黑的时候蒋主簿自己回来,丁县丞好像直接回家了,说是明天一大早就会赶到衙门。”
魏长乐也知道自打来到山阴后,两位佐官这几日确实是忙前忙后,吩咐道:“那让蒋主簿过来一下。”
彘奴出门后,魏长乐才示意孟无忌坐下,问道:“六房确实有些空缺,不过你觉得自己能做什么?”
孟无忌坐下之后,不似先前那般浑噩,眼中竟然泛起光彩,道:“大人初到山阴,便募粮济民,而且确实做到实处,可见大人是真心想为山阴的百姓做些事情。但山阴乃虎狼之地,大人想要真正展开手脚,恐怕还有不少事情没有做。”
“哦?”魏长乐问道:“怎么讲?”
“至少眼下有一件极要紧的事情,大人必须立刻去办。”
孟波心想就你还教魏大人做事?
嘴巴微动,但想想自己骑马射箭去砍人没啥问题,但事关政务治理,自己还是少说话为妙。
“何事?”
“户仓署!”孟无忌很直接道:“户仓署本是用来囤积军粮,但散校郎来到山阴之后,他手下的城兵取代了税吏,直接收取赋税,将税粮也都储存入户仓署。”
“据我所知,县衙的开支都是出自地方赋税,散校郎拿走了赋税权,县衙的开支和薪俸便需要向那边讨要。”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道:“如果换做其他人,守城的官兵插手地方赋税,那是大罪。但散校郎背后有河东门阀,下面的人不敢上告,上面的人即使知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魏长乐心想这孟无忌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所言还真是一针见血。
“掌握不了地方的税收,就会受制于人。”孟无忌正色道:“魏大人如果不尽快收税粮回县仓,那么县衙依然是个摆设,最终还是要仰马靖良的鼻息。”
魏长乐含笑道:“我已经对马靖良说过,要将税粮收回,而且绝不允许他的人在山阴继续收税。”
“说了却没有做,等于没说。”孟无忌不客气道:“敢问大人,税粮是否从户仓署运回县仓?”
魏长乐摇头道:“还没有。”
“户房那边是否已经清对账目?”孟无忌接着问:“城兵插手税赋已经两年多,山阴县下辖近百个村落,人口也有七八万之众,这两年各种名目的税赋摊派下去,到底收了多少银子和粮食上来?”
“许多百姓以皮帽山货代替赋税,有些折银,有些则折粮,马靖良又是按照怎样的标准折算收取?这些赋税进项的具体数目到底是多少?”
“每一项赋税的收缴可有准确的记录?按大梁律法,赋税必须有清晰的账目,如果出现错漏,那是要追究罪责的。”
“马靖良手下那帮人是否每一笔赋税都记录清楚,有没有弄虚作假?”
孟无忌一番连珠炮问出来,竟是气势逼人。
孟波军人出身,听得这番话,顿觉头大。
魏长乐眼中已经显出赞赏之色。
前世纵横商界,虽然对账目也是敏感,但两年多的税赋账目堆叠起来,他知道如要清算,那简直是噩梦般的存在。
“这只是收入,还有开支。”孟无忌正色道:“城兵有朝廷的专项军费,不能动用地方税粮。县衙门的大小开支确实是从地方税赋中开出,但比例是多少?”
“几任县令下来,县衙的每一笔开支是否清晰无误?这几年马靖良那边向县衙拨付了多少钱粮,县衙是否都用在正途?”
魏长乐面带微笑,也不说话,却是仔细聆听。
孟无忌继续道:“就譬如方才那碗鱼汤,是大人自掏腰包,还是走公账?如果走公账,是否已经报到户房?”
“大人,很多开支不起眼,但东一点西一点,积攒起来就是个庞大的数目,如果没有清晰入账,时间一久,就会出现数目巨大的坏账无法对上。”
魏长乐抬手摸了一下额头,只能夸赞道:“孟.....孟无忌,你.....你还是有才学的。”
“大人问我能干什么,这就是我能干的。”孟无忌一字一句道:“在下可以帮大人理顺这几年的账目,夺回财权!”